潇潇沐雨

𝒮𝓅𝓇𝒾𝓃ℊ 𝒾𝓈 𝓈𝒽ℴ𝓇𝓉,𝒷𝓊𝓉 𝒾𝓉 𝒸ℴ𝓂ℯ𝓈 𝒶ℊ𝒶𝒾𝓃.

【虹蓝】檐下风铃

我唇角风落,点檐下风铃,顿成一笔缱绻,叫作姻缘。



     壹

     参天的大树掩盖不住积聚的灵气,阵阵清风拂过,檐下铃动,缱绻缭绕,翩若惊鸿。

     “长安城里可好玩?”

     须发苍然的老人此刻正笑得和蔼慈祥,脸上红润光滑但须眉俱白,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韵味。如若不问,定是猜不出他的年龄的。

     “好玩!好玩得很!爷爷什么时候也随我去长安城玩一趟吧?”

     回答他的是个看起来约摸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装载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和灵动,只是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学识,“长安城里真的是繁花似锦,好热闹的。”

     “爷爷可不行,爷爷很忙呢。”老人笑眯眯地数着手里的红线,动作是那么娴熟,又将它们一根根系上树梢,抚手一摆,顿时一片绯霞沉浮。

     小男孩一眼瞧出了其中的一根红线是新的,双脚跃起,才用手勉强够到那根红线的末端,又是一跃,轻轻一拍,红线飘动,他转身问道:“爷爷,这根是新的诶。”

     “是啊,你小子眼睛倒很尖嘛。”

     小男孩受了夸奖有些得意,又调皮地问道:“是哪家的?”

     “就是上次来的那位慕府的公子。”

     “和谁?”

     白发老人捋了捋胡子还未来得及回答,那男孩又急切地追问:“是玉蟾宫那位?”

     “正是。”

     老人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小男孩却是瞠目结舌,惊讶之余还带了点难以置信和小小的失落。他不满地蹙了蹙眉头,最终只是唉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爷爷做的决定,总是有道理的。

     虽然他心里并不看好这段姻缘。

     铃铛清脆的碰撞声忽然入耳,像是高山流水小溪潺动般悦耳动听,他闻声撇过视线,才发觉檐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串粉色的风铃,与这月老庙的气氛呼应得恰到好处。

     “爷爷,那串风铃是何时系上去的?”

     “昨日你去长安城里玩时。”

     “爷爷挂的么?”

     “不是,是有人送的。”老人饱含深意的一笑,转身踱进了屋子。

 

     贰

     七剑的名声家喻户晓,再加上玉蟾宫宫主这个身份,蓝兔算是长安城里外最惹人注意的姑娘了。当然,以上这些只是江湖说法,真正的原因谁都心知肚明,是她那出尘绝世的容貌。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绝对不是凭空而造的。

     这样的姑娘,姻缘自是月老都还未来得及牵上线,便被一众男子蜂拥堵了去的。

     慕府的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慕府在长安城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官宦世家,偏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于是少了的宅门斗争便悄悄转变成了那些会看眼色的趋炎附势之人的良机,逮准了这慕府的独生子往上溜须拍马、投其所好的人一抓一大把。

     不知是谁从哪探来了蓝宫主会来这月老庙的消息又告知了这慕公子,这慕公子倾慕蓝兔已久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与此同时,慕公子要来这月老庙的消息又是疯传,长安城里顿时暗潮涌动,多少人家争着抢着想把女儿往那慕府里送,于是本来还不算特别热闹的月老庙突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香火钱日益充盈,月老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月老忙得是什么呢?还不是“狼多肉少”,这姑娘们都一个劲儿地想嫁给这慕府公子,公子们又一个劲儿地想娶到这玉蟾的蓝宫主,牵线引缘的月老在这五百年来,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情况。

     恰巧,这蓝宫主和这慕公子都要来他月老庙,也省得他跑一趟了,借着这个机会,月老犯了很久的难终于得以解决。如若知道他们心中所属,直接成全了便是。

     当天,玉蟾宫的派头不大,那慕公子的阵仗却是极大,上上下下带了将近二十余人,再加上其他慕名而来的人,实在是长安城外一奇观。

     蓝兔一共就带了一名随身侍女,本来是想赶个早图个清净,却没想到抵达月老庙时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她这下是一头雾水了。

     “今日这里可有什么事?”

     随她而来的侍女唤作飞袖,与她年纪相当,生得虽不及蓝兔这般貌美,却也是十分水灵秀气的。

     飞袖听到宫主发问,心下疑惑,朝那远处的月老庙望了眼,当真是人头攒动,摇了摇头,低声回道:“不知是何事,那宫主,我们还去么?”

     “来都来了,便去吧。等会有人同你搭话不要回便是了。”

     蓝兔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也是知道自己一旦踏入那月老庙定是会被不少人认出的,只好同飞袖这般交代以免等会儿节外生枝。

 

     叁

     青苔入阶,惠风和畅。

     她一踏入,仿佛世间都隐隐约约坠入这温柔的醉意,朦胧且美。刚刚还嘈杂喧闹的月老庙瞬间安静了下来。无论男女,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朝她望去,尽管她一直微垂着头。

     “那就是蓝兔宫主吧,果然是沉鱼落雁!”

     “刚刚你不是说要去同蓝兔宫主搭话的么?”

     “你先去……”

     “你先,你先……”

     ……

     四下议论声起,蓝兔却是充耳不闻,径直朝庙的正堂走去。

     一路上也偶有几个卯足了胆的公子哥上前同她搭话,但大都是到了她的面前又怯了去了,带着几分紧张几分羞涩,吞吞吐吐还未说出几个字,就尽数被她标准的一套的颔首微笑“回绝”了。

     堂内金漆月老像宏观,四周烟香缭绕,伴随着清亮的暮鼓之声,为这齐聚姻缘的地方增添了几分灵气。飞袖为她摆正了蒲团,她还未来得及跪坐下来,便被一道白影拦于身前。

     “在下慕风,现居长安城,家中只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父亲是朝廷三品官员,母亲也是御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今日愿以八抬大轿,皇室公主的聘礼标准求娶蓝兔姑娘你,从此绝不纳妾。”

     没有给蓝兔半点反应的时间,甚至她那套标准的颔首微笑法还不曾来得及实施。眼前的这个男子礼表堂堂,穿得也是儒雅清秀一介文人模样,说话语速却是堪比判官,他滔滔不绝一席话已然全部倒出,如此信誓旦旦、直截了当,叫周围的人听了都是掩不住的惊异。

     良久,无人作答。

     一旁的飞袖却是反应了过来,见宫主还神情呆滞,忙用手肘轻轻戳了戳她,蓝兔这才晃过神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礼貌回道:“可是我们不曾认识啊。”

     “那么请问蓝兔姑娘是否婚配?”

     “还未……”

     “那就行了,我未娶你未嫁,我向你提亲一合情二合理。”

     “可我说的是,我还不认识你……”

     “是我刚刚介绍得不够清晰么?在下姓慕名风,家住……”

     “停!”

     一向好脾气的蓝兔也没了耐性,忍无可忍只得打断,到底是什么让眼前的这个男子可以这么自说自话?

“我对你不感兴趣……”

     话音未落,异声再起。蓝宫主三次开口,三次被打断,眼神也没来由地冷了几分。

     只是这一次打断她话的不是那慕公子,也不是庙内的其他人,而是檐下杂草堆成的巢内几簇黑白相间的毛团。

     鹊声唶唶入耳,俗云报喜鸣。

 

     肆

     银鞍骏马驰风,赶过月亮,他终于是踏着喘息抵达了这城外一角。

     待得庙内的最后几人散去,待得院内归回冷清寂静,待得天上猝不及防地掉下几粒雨滴落于他的肩头,少年似乎并不准备撑起手里这把玉骨丝面的纸伞,只是将它往陈旧的墙角轻轻一放,掸了掸衣衫上的水珠。

     是夜,微风细雨,他终于徐徐推开了这庙的门扉。

     淅淅沥沥的雨水拍上红砖绿瓦,溢上他双眸,他也不避身形,大大方方地走入正堂。虔诚地跪拜了一通,不知和那月老像说了些什么。很快,一道欣长的身影缓步而出,湿漉的衣角在穿堂而过的晚风中已经渐渐吹干了。

     他还未来得及敛起眼尾的深沉,吱吱喳喳的啼叫声倏忽串串入耳,像是清脆的银铃。凌厉的目光一扫,不过一瞬,他便寻到了那声音的来源,视线停留在了屋檐下的横梁上,眉眼在朦胧雨气的氤氲下渐渐变得清亮。

     那是一个由树枝和稻草堆砌而成的鸟巢,看起来新筑没多久并不稳当,缘口也不深,小小的黑白毛团就这样露出了小半,是喜鹊。因为雨水的关系,它们身上的羽毛已经完全黏住了,门口的屋檐较为细窄,绵绵细雨还在不息地飘进巢内,与往常喜报声不同的是此刻小喜鹊微微颤抖的啼鸣,在这晚风中意外凄切。

     “原来就是你们啊。”

     檐下的白衣男子朱唇轻启,柔和而俊秀的眼神中藏着猜不出的悲喜。纵身一跃,他一脚勾上了横梁,轻盈的身姿、放缓的喘息,并未惊到巢内的黑白毛团。

     到底是平日里挥惯了刀剑的侠客,虹猫一时间竟无从下手,小心翼翼地抱起那鹊巢,几只小喜鹊也像是忽然有了灵性般好奇地看着他,却不振翅飞动。铁血男儿也有柔情,更何况是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动物,他心底的草长莺飞瞬息被压了下去,化作一湾柔水盈满眉梢。

     风在耳边呜咽,敛去几声凄切,茫茫的墨色淹了屋檐一角,却盖不过檐下的一抹新粉。雨还在下,依旧下得淅淅沥沥,夜晚的月老庙再次黯了下去,只是悄悄多了几缕银铃清脆的碰撞声。

 

     伍

     “这就是关于这串风铃的故事。”老人说到这里,忽然笑了。

     听故事的小男孩却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道:“所以,那个叫虹猫的男子将那鹊巢移到哪去了?”

     “不知道,总归是好好安置了的。”

     “这样看起来,他还算是个有善心的人。”小男孩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继续道:“那爷爷,这个虹猫分明就是喜欢蓝兔宫主嘛。”

     老人没说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红线,在他指间绕了一圈又是一圈。

     “那蓝兔宫主喜欢他吗?”

     老人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回道“不知”,腰间的铃铛却叮叮当当突兀响起,意外的欢愉悦耳。

     “爷爷你骗人!你明明就知道!你看你的铃铛都响了!”

     老人笑得更加蔼然了,腰间的金色圆铃还在隐隐作响。他起身,将手里的那根红线轻轻放上几案。

     “所以爷爷,你为什么还要将蓝兔宫主的红线系于那姓慕的?”男孩有些愤然。

     “爷爷几时这么做了?”

     “那,那天姻缘树上的那根红线?”

     “我可没说那是这两人的红线。”

     “那是?”

     “玉蟾宫的飞袖姑娘才是良配。”

     是啊,玉蟾宫的姑娘可不止一位。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更别说是看过万千红尘、最懂人情世故的月老了。

     小男孩想到这努了努嘴,又问:“那姓慕的不喜欢蓝兔宫主了?那飞袖姑娘偏偏喜欢这姓慕的?”

     银发苍然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人世间最有情的月老,他将腰间的圆铃取下,在男孩的眼前轻轻晃了晃,难得有了一丝不属于本身的调皮,“姻缘铃告诉我的。”

 

     陆

     玉蟾宫的檐下少了一串粉色的风铃,月老庙的檐下却多了一串粉色的风铃。

     蓝兔斜身倚进他的怀里,温柔的眼眸远远地注视着屋檐下的鹊巢。

     “你说那天那慕氏公子向我提亲的时候喜鹊为什么会叫呢?”她似乎是有意想气气某人,满面无辜。

     “我怎么知道。”虹猫也佯装生气地瞪了眼那几只黑白团子,“没眼力见!”

     他如是说着,却还是极其自然地揽她入怀,为她理过微微褶皱起的衣摆,抬眼恰巧对上一双潋滟剔透的眸子,于是便理所应当地收下了她眉梢唇角散松的星霜,于她唇上落下一吻。

 

     柒

     “哇,这风铃果然有效诶!自从挂了这串风铃以后,再也没有鸟雀来我们月老庙吵闹了。”

     小男孩兴奋地仰起头,双脚一跃,没碰到,再是一跃,还是没碰到,嘟嘴怨念道:“可惜就是挂着高了点。”

     从屋内踱步而出的老人看了眼那串风铃,又看了眼檐下的男孩,温和道:“你小子,是不是偷偷拿走了一根我的红线?”

     “哇,爷爷你这眼神也太好了吧?桌子上那么多根,只是少了一根你都能发现?”

     “让我猜猜,是虹猫的那根。”

     小男孩嘿嘿地笑着,朝老人吐了吐舌头,“不是爷爷说的吗,要锻炼锻炼我,反正再过两百年我就是月老啦,就当提前演练一下嘛~再说了,虹猫和蓝兔两情相悦,我为他们系上一根红线也不过分吧!”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是有些事,你还不知道。”

     他轻轻地说着,男孩似乎并未听到,依旧和风铃玩得起劲。

     “有些姻缘,是姻缘铃和红线都决定不了的。而有些姻缘,却是命中注定的。”

 

     我命中注定与你相见,与你执剑天涯、执手余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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